亚灰

【昱佳】傻瓜与野子

-私设有,一堆私设

-假的,都是假的

-虽然假的,但两位老师确实都拥有温暖的灵魂,祝他们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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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想要送给  @逐月Alexia_R ,这位太太的文一jio把我揣进坑里,特别优秀。还想要送给 @珮忻_月儿明 ,我的好月儿,嗯。

 

很多年前,确切地说,是二十一年前。一个生活在北京郊区的七岁男孩儿正顶着一张灰扑扑的小脸儿坐在背风的土坡下生着闷气,他刚刚因为太过好奇而被邻居家的一只老母鸡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男孩子的世界还太小,身体也小,仿佛束缚不住那些骨子里的自由与野性似的。这时候他一般就会唱歌。这孩子很有些唱歌的天赋,虽然生在农村,但是他的爸爸妈妈仍全心全意支持他们的宝贝。起初有启蒙老师夸他天生是块唱歌的料,妈妈还有些不可置信。她不懂自己那个到处闯祸的野小子怎么就能和文艺扯上关系。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在温暖家庭中跌跌撞撞成长起来的,乐天又直率的孩子。他叫马佳。

 

与此同时,在安徽,伴着一阵嘹亮的哭声,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男娃娃诞生了。妈妈决定给他起名叫做程昱。程者,物之准也;昱者,日光也。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蔡妈妈希望自己的宝宝将来可以成为一个克制却不冷漠的小太阳。彼时,一南一北,马佳和蔡程昱还只是茫茫人海里两个陌生的灵魂。

 

又过了十年。十七岁的马佳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操场边,眯缝着眼睛看着天空发呆。他高考失利了,乱七八糟的成绩甚至连本科院校也录不上。这是一惯心大的他这辈子遭遇的第一场挫折。可是音乐,音乐该怎么办呢。自己最喜欢的音乐,本想要一辈子投身的事业。他觉得头晕目眩,浑浑噩噩,难过得仿佛前生今世所有的悲伤一起降临。“你大爷的……”野孩子轻轻骂了一句,泪花在眼角挣扎着没有落下。阳光明媚的少年时代势必结束,和生活的碰撞之旅即将启程。

 

此时此刻,距离他向南八百余公里的宿州。十岁的蔡程昱正好也在盯着同样一只太阳,白皙的脸庞被烤得发红。就在刚才,他的爸爸妈妈分手了。小小宝贝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爸爸妈妈不爱我了么?”他被教得很懂事,虽然总是被老师善意地评价说他是缺根筋的傻孩子。

“爸爸妈妈没有不爱你,是爸爸妈妈自己的问题。”妈妈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

“妈妈不要难过。”男孩子呢喃着用小手去够妈妈的脸。

“妈妈不难过的,昱宝不要怕。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都记住不要怕,妈妈永远支持你。妈妈希望你能一直像小太阳一样的热情,好吗。不要因为害怕,就不敢去喜欢什么,去爱什么。”

一直幸福地浑然不觉的蔡程昱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生活不仅仅只有快乐。但是小太阳向来很听妈妈的话。

 

小傻瓜和野小子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作为完全来自于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一个在这天发觉原来最想要的事情往往都是得不到的,因此懂得了对过于美好的人或事最好永远抱有警惕;一个发觉原来也不必因为害怕失败而放弃尝试,因此懂得做人就该敏感而热烈地生活。这两点非常重要,这两点造就了他们十年后命运的碰撞。当然还有音乐,音乐亦是绝妙的红线。

 

——

 

第一次,第一次严格说来并不能算是表白。第一次发生在他们的第一个公演舞台之前。蔡程昱事后想,作为一个学习音乐不过四年余的本科生,他本该在当时觉得紧张和无所适从的。可从马佳笑笑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对方甚至没给他一丝感到尴尬的机会就扑上去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到他们最终完成了赢得全场掌声和欢呼的演出结束,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过任何的挣扎和不适。明明马佳才是那个从未唱过这首歌曲的人,但自己却一直是那个被照顾的对象。他们一个一个音节地讨论,一个一个单词地理解。说是讨论,几乎也都是马佳领着两个人在往前走,陪着他润色每一处细枝末节。

 

“我去,这歌怎么跟绕口令儿似的啊......我又错了,不好意思哈,”大大咧咧的北京小爷盘腿坐在练习室的地上,领结早被扔到了一边儿。他总是这样,不管是谁犯了错,自己总是笑嘻嘻地抢先把问题揽过来,“再从刚才那句那儿重来一遍,这次咱哥俩儿一定能把这段唱好!”他就是这样一个有魔力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眯起眼睛的笑容,每一下轻轻合着节奏的拍子,都在好像在告诉蔡程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什么困难都不值得放在眼里,好像他就是有这个信心认为他们最后一定能唱好。蔡程昱当时傻乎乎地把这个厉害的哥哥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圣经,就连俯视的眼神也带着亮闪闪的仰望。

 

“佳哥你,你没唱错,你就是一下跟到我的高声部来了,”蔡程昱有点不好意思,“你看你都把出彩的地方让给我了。”

 

“嗨,这话说的。反正都一首歌不是,哪儿分什么出彩不出彩的。再说了,让你开头你万一给我唱高了是吧!那哪儿行,你说是不是程昱。”

 

马佳的脑子总是快过嘴,因此很多时候很多话说出口意思却有点乱。但蔡程昱神奇地总是第一时间就能接收到他想传递的信息以及他想教给自己的要点,且很快就能付诸实践,即刻生效。同专业课老师不同,马佳常常能以一种轻松愉快和的接地气的方式,从一个平等的角度给予他最朴实的经验。

 

“佳哥,你看我唱的行吗……”他们夜以继日背了两天的歌词终于可以从头顺到尾了,可是那之后一点点磨细节的时候,蔡程昱又有了新的担心, “我其实特别不擅长唱情歌,在学校我最不行的就是对歌曲感情的处理。有时候一句歌词,我都得琢磨上好久,老师才算我合格……”少年人用湿漉漉的小鹿眼看着马佳。他是那么的年轻,又是那么的真,迫不及待将自己所有的弱点呈给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自己。马佳莫名就觉得心软。他向来热情,但嘴上却总是要讨些便宜的,可是看着这双眼睛,他便觉得自己那颗心上层层包裹着的、所有世俗的老茧都被轻易地剥了个干净,于是露出了最柔和的内里。

 

“你唱的行!特别好,你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时候可真没你这么稳。没啥可担心的好吗。你的嗓子就适合这种大歌。”马佳鼓励地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

 

“真的吗,佳哥?我会不会唱得太……太直白激烈了啊?”

 

“没关系,你看这都旷世了,不直白不激烈哪配得上啊。你就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放开表演,放开嗓子就是唱,我来配合你。咱给他们来个壮怀激烈的改编,这也叫有自己的艺术风格嘛。”

 

“佳哥——”蔡程昱忽然觉得心头一热,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冲动,又或许他本就是这样无遮无拦生活的人,“你愿不愿意——”

 

“啊?看你这孩子客气的,怎么一上来就求上婚了呢,哈哈哈。”马佳笑着去揉男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刘海被蹭开,连本来洁白的额头都染上了红晕。

 

“佳哥!我问你你以后愿不愿意多教教我?”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当然可以了!”马佳性子直,不禁夸,难过的心思不上脸,开心却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你不是在糊弄我吧?我师弟总说我教东西大白话,不够深奥,只适用我自个儿,他根本实践不起来。”

“没没,佳哥你说的都特别明白,特别管用。”

 

他们在深夜悄悄地溜回酒店,一路享受着舒适的宁静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餍足,而后在房门口道别。

 

“佳哥,我们明天会很顺利的。”

不知怎的马佳就是从这个陈述句里读出了一丝征求他意见的游移。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格外地有耐心。

“你说的对,程昱。现在,好好睡,明天一定是个好天。”

 

第二天,就在后台,他们两个的周围全都是摄像机,但蔡程昱已经不在乎了。他的掌心还有刚刚揽过的、马佳腰上的温度,可他舍不得就这样看着他的佳哥走向替补成员的通道,舍不得他就这样消失于自己的视野。“为什么我们并肩作战却不能一起接受荣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佳哥还是这么淡然?”……感激的话、不舍的话、还有很多很多纠成一团却表达不出的情绪一股脑堆在他的嘴边。他们相对而立,而他不自觉就拽住了马佳的衣角。马佳单手环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一本正经地说:“蔡程昱别低头,王冠会掉!别流泪,坏人会笑。听话。”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么飒,那么帅,又有点绝。但自己还是被逗乐了。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人时刻保持幽默感是需要力量的。

 

——

 

第二次发生在梅溪湖最流芳千古的事件之后。

此时的蔡程昱正怏怏不乐着,用筷子扒拉着米饭却一口也不往嘴里送。他和几个哥哥刚刚参加了一台招商会,结果在演唱《饮酒歌》的时候接连失误了两次,要不是经验老道的马佳一下找准了节奏,他们的车祸现场大概还要更加惨不忍睹。

 

马佳这时候觉得自己挺寒掺的,怎么一碰到这个蔡程昱就忍不住想要劝得他开开心心的。他从未觉得心软是这样一个令人不快的美德。

 

“程昱,”他看了眼其他四个人都在有说有笑没有注意他们,才又凑近了小孩儿的耳朵说道,“我都替你的碗疼,你看看你,都要把碗戳漏了?”

“佳哥……”糟糕,又是这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眼就能看进自己的心,“你看我这,我给演砸了……”

“啊?我还以为你嫌弃饭菜不好吃呢,原来是为那个事儿啊,我早忘了。你再这样,我都要想起我刚唱错词儿还一通胡编了哈哈哈哈,我感觉我比你出的洋相可大多了,你看我不也没怎么着吗。”马佳一边若无其事地夹菜,一边大手一挥道,“再说了,你虽然进错了,你不还拉长音了么,最后里外里也没差多少。”

蔡程昱愣了一下,他看着马佳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活像是考砸了也无所谓的后进生。但蔡程昱分明清清楚楚地知道马佳对待歌唱是怎样的一丝不苟又是怎样的全始全终,怎样奋不顾身。他想起他们那些一起切磋钻研的时光,想起连一个微妙的转音都要考量很久的佳哥,才恍然知道原来对方都是为了安慰自己。他突然便释然了。

 

“佳哥,我懂了!我以后节奏这块儿还是得加强一点。我知道自己哪儿差,你愿意——”他想起上次自己被对方打岔的情景,顿时感觉到了一丝羞赧,连心脏都似乎漏跳了半拍。但好在马佳还是笑笑地看着自己,鼓励地等着他的下文,“你以后能不能多督促督促我?我不怕批评的!”

 

少年清亮的嗓子伴着绵软的鼻音,好像在任性地撒娇又好像是虔诚的乞讨。马佳噗嗤地笑了出来,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乖,这么听话的”。于是他起身噼里啪啦地把硬菜全拉到了蔡程昱跟前,说,“成,你哥收你了。学费回头再议。现在,给我吃饭,听话。”

 

——

 

第三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第三次发生的时候他们俩就在星元和蔡程昱的房间里玩直播。也许是屋里的氛围太好,温度太适宜、灯光又太轻盈,也许是他的佳哥离他过于近,搂着他肩膀的手过于火热,看着他的眼睛过于柔软,好像有无数星星在闪。又或许是马佳那天有点感冒,原本强势的棱角都因疲惫而悄然敛去。仿佛他们不再是有着七岁年龄差的哥哥和弟弟,而是平等相处的密友。突然拉近的距离让蔡程昱有了一种莫名的欢欣,仿佛体内所有的神经都亮了起来,带着火花噼里啪啦在中枢唤醒更多喜悦,同时在所有末梢留下一丝名为酥麻的感觉。他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地笑着、闹着,就是觉得马佳的好,别人个个看不周全,只有自己清楚。如果可以永远都像这样子赖着马佳就好了,让他干什么都行。

 

后来马佳一边准备回房间,一边跟蔡程昱和星元开着刚才直播里“止泻药”的玩笑。一个马佳已经算得上趣味横生,再加上一个蔡程昱,已经比别人三百个加起来都要精彩。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一回仿佛被包袱之神眷顾的宠儿,逗得完全插不上话的星元根本没法正常拍摄,“我觉得佳哥和蔡蔡可以搭个班子!”他笑着建议道。

 

“佳哥你愿意吗?!”蔡程昱大声问道,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期待的光。

“愿意啥啊愿意?”

“愿意我给你捧哏吗?”

“那我可得再考察考察,毕竟本人可代表了我们广播艺术团说唱团的风采,不能让你这孩子给我拖后腿了。”他一边笑嘻嘻一边拉开了门,临了又回头说了一句,“行了,甭送了,你哥就住隔壁的隔壁。星元程昱注意身体啊,别感冒了。”

“唉,佳哥你早点好,”蔡程昱本来想再加一句“早点好我们一起搭档”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得嘞。”

 

——

 

第四次的疑问句并没有被蔡程昱说出口。那时他刚稀里糊涂和郑云龙完成《对不起我爱你》的舞台。好好的一支情歌被他唱得宛若阶级斗争现场,结果让几个同龄的伙伴狠狠嘲笑了一番。郑云龙看小伙子沮丧,顺口就劝了一句:

“没事儿,这才哪到哪,下回再接再厉呗。又不是第一天录节目,怎么看着跟今天才惨遭不顺似的。”

“我确实……”蔡程昱顿了一下,刚才还洪亮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确实感觉好像所有的不顺最近一下子全来了。”此时此刻,他才恍惚地发觉原来自己录之前的几期竟是那样毫不费力地水到渠成。《鹿自由》像是给他和阿云嘎量身定做的一样,从气质到声线都搭得相得益彰。那《旷世之爱》呢,《旷世之爱》不也是一首情歌吗。

“Grande Amore……”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滚动的大舌音流畅地滑过上颚,怎么念怎么都觉得爽快。记得当时和马佳练歌的时候,他们两个第一次一起开口,就把这两个词唱得整整齐齐、以至于连弹舌的频率都适配得严丝合缝。

 

“对,可不就是《旷世之爱》的问题。看来这锅我回头得甩给佳子。全赖他,领着你这颗蔡蔡在炸碉堡的道路上越走越来劲。”

这阵子蔡程昱接连被选上首席,天天忙到排练室酒店连轴转。而马佳则是被湖南阴冷的天气折腾得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着病,时好时坏,人也不精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蔡程昱默默地思考着郑云龙的话,这才发现原来马佳对他的影响竟然如此的深切。马佳默许了他的蛮勇,纵容他将最炽热的情感,以最长的触角碰撞底线。他一直在配合着这样横冲直撞的自己。而他自己也一直向往着、享受着这样的待遇。马佳待他是不同的。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这点。

 

想到这儿蔡程昱又开始患得患失,究竟佳哥只是身体不好,还是他有意在躲着我。佳哥躲着我?他有些被这想法吓到了。佳哥为什么躲我,我们没有闹任何的矛盾啊。

 

“大龙哥,你最近和佳哥说上话没有?”

“佳儿啊,佳儿最近感冒又有点反复了。我听龚子棋说他一结束就回去歇着了。”

“啊?!我去看看!”蔡程昱也没理郑云龙,抱起了东西就往他们住的酒店赶。

 

结果一路找龚子棋借了房卡,又气喘吁吁来到马佳房间的门口,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紧张,耳朵发热,天灵盖麻麻的,跳动的脉搏清晰响彻在耳畔。明明只是去见再熟悉不过的马佳哥而已,怎么觉得门的另一边等待他的除了马佳,还有别的什么答案,而他甚至不知道答案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想要见他。立刻、马上,就现在。

 

年轻的孩子吞咽着划开了房门。窗帘挂得很严实,屋里黑黢黢的,很静,像是另一个世界。地上散落着行李箱和不少杂物,蔡程昱蹑手蹑脚绕过乱七八糟的东西,蹲在了马佳的床前。眼前的人沉默地打着瞌睡,因鼻塞而用力地呼吸着空气,浑身散发着高于正常体温的热气。他从没见过马佳这样子安生过,这样子弱势过。他本以为他是不可战胜的、什么都难不倒的男子汉。现在,他缩在了被子里,眉头紧皱,看起来像是一下回到了二十岁。蔡程昱懵懵懂懂地想着,原来即便是马佳这样的强者也会垮掉啊……也许,正因为他总是表现得那么坚韧,所以才不容易收获同情、不被骄纵也缺少怜悯。强大不该是被忽视的理由啊。他的心忽然就为此疼痛了起来,想要走进他的心,也想要卸去他的铠甲。他想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和答案。一个曾被他光顾过的、隐隐的猜测渐渐成了型。蔡程昱先是被吓了一跳,但迅速又平静下去,他易感而热烈,且向来光明正大地正视自己,从不轻易躲闪。

 

于是他伸手拂过马佳紧锁的眉头,冰凉的手指让后者的表情渐渐放松,然后在梦与醒的边缘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马佳慢慢睁开了眼睛,眨了眨,而后渐渐适应了黑暗,“程昱?你怎么来了?龚子棋呢?”马佳想要坐起身,但被蔡程昱摁住了被子。

 

“大龙哥说你身体又不太好,我管子棋借了门卡来看看你……”

小朋友一脸的忧心忡忡让马佳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边用双手揉搓着脸上的倦意,一边含着哈欠说道,“嗨,没事儿,我就是被内破感冒药弄得困得不行,”他从指缝里看见蔡程昱哭丧着个脸,像只被遗弃的狗子一样抱膝坐在地毯上,有点纳闷地问他,“怎么不高兴了,是今天跟大龙唱《对不起我爱你》被人说炸碉堡了吗?哥跟你讲……”

“佳哥,”蔡程昱难得打了马佳的岔,他不想要他们之间的所有事又都变成只围着自己,“没事儿,我没事儿,佳哥你跟我讲过,唱完就完了。我下次再努力就是。”

“哎,这就对了。哥跟你说,你的问题不是没感情,”马佳侧了侧身,右手垫着自己枕头上的半边脸。黑暗模糊了人类对距离的感知,他们此时是那么的近,近到马佳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他的气息拂过蔡程昱的脸,钻进他的心房,“你并不是没有感情,你的感情比谁都强烈。你的问题其实是你表达感情的方式,”他闭眼琢磨了两秒,仿佛在思考措辞,想了一会儿才又轻轻低语道,“你的抒情有些太直白。我们去处理歌曲的情绪,有时候要稍微收一下再释放,有时候甚至可能都需要我们不去放。”

 

“不放……不放那要怎么表达,”蔡程昱静静地问道。

 “说你这个蔡蔡是傻的,你确实不是很聪明” 马佳叹了一口气,又说,“不放就是一直绷着,憋着,含蓄着。有时候沉默会让你的表达更有力量。”

“佳哥。”

“嗯?”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尽管跟我说吗?你看我,住得离你那么近的……”

“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呀,再说这不还有龚子棋么,黄子也是我小跟班儿。你好好唱,以后证明自己的机会多的是。有压力也不是一件坏事情,我特别相信你。”

蔡程昱静默了, 宛若被马佳施了咒似的,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马佳说的话他懂也不懂,那些看似温柔的教诲同时也是可疑至极的告诫。而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弄懂深埋其中的潜台词。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孤独和无助,就在他弄懂了自己的问题和答案这一天。

 

“你是不露痕迹的风,你是掠过我身体的风,你是不留行踪的风,你是无处不在的风。”

我是多么的喜欢你,马佳。

 

——

 

第五次。第五次像是一个幻梦。一如年轻的鲁道夫被绣花女迷住的那个夜晚,要是时光永远留在当时就好了,停留在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倾诉衷肠的那一刻。这样便没有贫穷的艺术家也没有病入膏肓的姑娘,没有为了爱而放弃爱的愚人,没有最后的生离死别与终成泡影。如果梦可以不要醒就好了。是不是不醒的话,他们就可以一直纵情地歌唱,深深看着彼此的眼睛,唱出“告诉我为何,拥有你才感觉活着”。

 

蔡程昱就坐在后台,听马佳,听他的佳哥唱着《冰凉的小手》。那是表达出最最深刻悲切的马佳,谁能相信那竟是马佳。他的声音凄凄,高音因疲惫带上了主人孤注一掷的心。蔡程昱就是知道,他知道马佳已了然这将是他的谢幕,《冰凉的小手》就是他这段旅程最后的舞台。

 

Or che mi conoscete parlate voi. Deh parlate. Chi siete? Vi piaccia dir?

你现在知道了我的一切,请告诉我你是谁我请你说。

 

泪水啊,再也盛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马佳,虽然现在也已经同失去没什么两样了。他和马佳再没有过更多的接触,他还是忙,马佳也还是闲。他们没有机会去谈生活、谈音乐、谈平淡如水却怎么说也说不够的闲话。节目即将结束,而生活却要继续,他们二人会从此渐行渐远。也有很多次,他想要放弃了,放弃就不会这么的痛,放弃了就终将得到平静。但他不甘心,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表达,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的目光穿越过一股脑围到周深身边祝贺的伙伴们,一眼就看到起身悄悄离开的马佳,于是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他们最终在长沙静悄悄的夜里停住。

 

“程昱啊,别跟着我了。”年长者回头看了看他说道。他小麦色的皮肤此时此刻被月光映出了一层灰白。他的表情很严肃,甚至算得上肃杀,蔡程昱第一次觉得原来马佳是有叫人害怕的一面的。他们仍身着演出服装,怎么看都有些夸张,一切似乎都在彰显此时此刻一触即发的戏剧性。

 

“佳哥,我是蔡程昱。我不是绣花姑娘,你更不需要做鲁道夫,我不要你为了我走!”他说得坚决,心里却急跳如擂鼓。马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起伏,而他们之间仍横亘了一米远的距离。

 

这样下去不行的。蔡程昱一边想一边往前又迈了一步,“佳哥——”

“蔡程昱!!”

“你愿不愿意……”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连嘴唇都在发着抖。心这样子冷,怎么泪水还是滚烫的呢。他也不是大无畏,他也不是不怕死,明知对方一定会把自己拒绝,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将这颗心都剖开给对方看,“你愿不愿意收留我……我……我喜欢……”蔡程昱没法子说下去了,他抽泣着、哽咽着用手去擦脸,可是越擦就哭得越凶,泪水就汩汩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马佳的语气轻缓而柔和,像是在安慰迷路的孩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靠近他一步,“程昱,佳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人。我也从没怀疑过你的真心。只是,你看,你那么年轻,那么敏感。你在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碰到了我。这才多久呀,三个月都不到,你都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捋捋清楚呢。你想想,如果带着你的不是我呢?我们三十六个弟兄,热情的人、认真的人、会唱的人,到处都是,他们也会和你有化学反应的。”

 

蔡程昱低着头,他不要看着马佳的眼睛,他想说“不,你是不同的,你和他们不一样,”可马佳总是可以降服他,总是能让他只会乖乖听他讲话,他也只会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

 

“程昱,你的人生还长。你经历的事情太少,梅溪湖只是你擦肩而过的一个风景。你知道吗,有的人在你生命中出现的意义,就是让你喜欢上一道菜,一部电影,或者说,陪你唱一首特别好听的歌。然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的人也可以消失了。你以后想想这事儿,肯定会觉得特美好。所以没必要,没必要把他们都留在你的人生里。”

“程昱,你其实把我过度美化了。我在你心里已经不是现实的人。你对我的过去、我的家庭、我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你看到的全是我好的一面。你是个执着善良的好孩子,因此把我当成了一种感觉,一种你理想中的状态。这三个月里,这个假的我在你心里保鲜,被你修饰,开花结果。可那不是真的我,你懂吗?”

 

蔡程昱呆立着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原来在马佳面前,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他傻了、懵了,隐隐被说服了,他又想当一个孩子、又想当一个爱人,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真的配同他相爱吗?”他绝望地想着,再也无法同自己和解。

 

“我刚给星元发了个定位,我看南边过来往这儿走的那个就是他,”马佳搓了搓手,轻轻碰了碰小朋友的胳膊,说,“我知道这不好受。但是没关系的,无论怎么着都不是世界末日。会慢慢好的。就,别太难过好吗,你还有硬仗要打。不能辜负了对你有期望的人,对不对。”他见星元已经越走越近了,于是就要转身离开。

 

“佳哥——”蔡程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以为,我以为你对我是不同的……”

 

马佳笑了笑,他抬起右手至发际线,做了一个像是此致敬礼的动作。在凄清的夜色里,这一幕一如他初登场试唱时的那个剪影。只是这一次,他口中说的却是“ciao”。

 

——

 

六是马佳的幸运数字。拥有幸运数字这么中二的一件事儿,他已经被诸多哥们儿弟兄吐槽过无数次了,但这么多年还是不依不饶地从球衣到手机尾号通通把六选了个遍。其实身为一名合格的摩羯座,马佳对于生活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时常感到狗血满满,因此暗搓搓笃信玄学这件事也算是他一个不太会同人分享的小秘密。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他赌上的大概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说回到节目刚结束的时候吧。自从他拒绝了蔡程昱的表白,就觉得非常不安生。明明做了对的事情,但偏偏却有种自我牺牲还没捞着好的委屈感。如果你真要问他喜不喜欢蔡程昱,他会说,废话当然喜欢,老子二十七八年的野蛮人设跟丫愣是崩成了一老妈子,说不喜欢骗鬼呢。马佳做人向来为大英雄真本色,认为什么理就说什么理,因此当时预感到蔡程昱要跟他表白就早早打好了腹稿,一边心里哭哭啼啼抱怨怎么什么狗血事儿他都能赶上,一边还得苦口婆心地劝人小孩儿跟他死了这份心,不过到底也没昧着真心说出自己不喜欢他的话。

 

结果节目刚一结束他就又病了。上次还没好利索,这一下又是病来如山倒。本来他来声入人心就一路水土不服仨月瘦了快十斤,这次赶上发烧真是一度都快觉得自己离挂不远了。在高热下的疼痛中,他无法自已地又想起了蔡程昱。想起了那一天。

那天他一个人在长沙的街头逛了大半夜才如游魂一般回到酒店。

 

龚子棋还在等他没有睡觉,结果看了他一眼就说,马佳,要是OS能写在脸上,那你脑门上现在一定有血书一行,四个大字“痛失所爱”,后面还跟一堆惊叹号。

 

马佳看了他一眼,问,啥叫OS。龚子棋翻了个白眼,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又说,佳哥你不是真的吧你,你这表情不是痛失所爱也是心如死灰了,下一步千万别看破红尘啊。

 

马佳把自己整个人直接摔上了床,哀嚎道,我他妈是真的想五蕴皆空啊我。

 

龚子棋这下才是真担心了,赶紧又追问怎么了。马佳闭上眼睛,苦兮兮地说,别问了,我今天干缺德事儿了我,准得遭报应。

 

于是,此时此刻,马佳正躺在湖州的宾馆里,再加上刚刚紧锣密鼓地录好《不说再见》自己那趴心里多少有点伤感。他不觉悠悠地想:报应真的来了……病死我得了。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蔡程昱流泪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老子这会儿都他妈要烧出幻觉了,还在心疼这个小崽子。”可是年轻人看起来是那样的伤心,像是被爱情烫得遍体鳞伤。可还是,还是带着这样不堪的真相走到自己的跟前,那样的蛮勇,如穷追一个梦。马佳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明明他都弄不明白的事情,哪有资格去替别人做决定呢。他翻来覆去,心乱如麻,打开手机想要看看几点了,却突然瞥见自己在后天的日历上做过的一个标注。他一下子弹了起来,赶紧又去群里翻了之前被人筛出来的活动……

 

很好,作为摩羯座,我不能再抱怨了,一切的一切都要由我亲自挽救。就算事情已经一塌糊涂,我也要做最后的努力。

 

——

 

第六次发生在公元二零一九年一月十七日。马佳刚刚结束了自己在中山音乐堂的演出。今天蔡程昱和王凯他们几个在人民大会堂参加文联春晚,他之前联系了一下师哥,得知另一头差不多也要散了。于是便开始慢慢悠悠地朝目的地走去。两个地方不过十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同上次一样,他一边走一边斟酌着一会儿要说的话。自从十七岁高考失利之后,他一直不停鞭挞自己不可以再在大事上栽跟头,因为人生是禁不起遗憾的。讽刺的是,有时候他自以为对的东西,到头来却可能是荒唐不已。

 

“佳哥!”有什么人在喊他的名字,是——是蔡程昱,“佳哥!!马佳!!!”

远远的,一个身穿和自己差不多白色羽绒服的小人儿,正朝他狂奔过来,像是风中的一朵雪花。马佳的脑海里甚至开始响起黄子他们那首不停在“飞扬飞扬”魔性得要命的歌。于是他再也走不动了,只能傻呆呆看着对方跑到自己跟前拄着膝盖大口地喘气,一边喘一边又在其中夹杂了一个碎成八瓣的“佳哥”。这都哪跟哪儿啊,这和他计划的不一样,我台词儿还没顺完呢我。马佳使劲摇了摇头,试图把脑子里那首正执着播放着的《雪花的快乐》赶走。

 

这会儿蔡程昱终于差不多把气喘匀了,只见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对马佳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说道:

“佳哥,对不住了,今天你得给我闭麦。我不能再被你牵着鼻子走了。”小狮子信誓旦旦地说道,那叫一个正气凛然,一个根儿正苗儿红,见马佳怔怔地看着他也没吱声,于是清了清嗓子,又说:

“佳哥,上次我打的是无准备之仗,所以大意了,没有发挥好。我回去想了想,才觉得你那些话根本都是胡说八道。”

 

马佳早就把自己想好的词儿全忘光了,还拼命现编呢,一边心想他妈的怎么一碰上蔡程昱我就得忘词儿,一边又被他逗得直乐,“行,你挺行。那你说说看吧。”马佳一抱胳膊,就跟一摆摊儿的北京大爷似的好整似暇地看着对方。

 

“第一,我从来没有拿佳哥和别人比过。你就是你,你带给我的感觉和他们都不一样。郑云龙他们也帮过我,可我心里想的只有感激。可你是,你是不同的,你又让我快乐,又让我难过。最重要的是,你理解我,我也理解你。第二,你说有的人在别人生命里出现,也许只有一首歌一部电影的意义,我同意,但我不同意那是你在我生命里的分量。我和你,我们的联系也不仅仅只有《旷世之爱》,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不但有,而且我还想要更多。第三,你在我心里就是活生生的人,从来都没有被我美化。你有优点,也有缺点,你有点粗鲁,话太密,还怪不解风情的,有时候没眼力见,情商也时好时坏,你……”

 

“唉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你这是表白呢还是批斗呢?”

 

“对不起佳哥, 总结一下,我就是想说,我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跟我讲过,永远都不要因为害怕而不去喜欢、不去爱。我想念其他朋友的时候,也只会觉得有缘我们会再见,可我想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痛,整个身体都在渴望。我不怕疼。勇敢总是可以克服掉所有难处的,哪怕很疼也是可以的,哪怕疼完了还会再疼都不会让我停下。虽然,我也有很多次想过放弃,想过忘了你,忘了你,就再也不必这样子难过……可是忘记是一般人会做的事情,我不是一般人,佳哥也不是一般人。”蔡程昱说到这儿,好像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一样,于是他不确定地抬头看向了马佳,“佳哥,你,你要反驳我吗?我今天是一定要和你掰头到底的……”

 

马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蔡程昱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但他总觉得佳哥的眼角亮晶晶的。良久,马佳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他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些谈笑和伪装都不会改变他的本质。总有一天,真善美会敲开他的心房,让他最终看清那些东西。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着,等着感动,等着被爱,等着去相信那些美好真的可以属于自己。

 

“程昱,我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二十一岁了,又长大了些。”

“谢谢,”蔡程昱委委屈屈又不确定地向前走了一步,说,“佳哥你还没有回复我,我刚跟你说了那么一大段话的。”

“你先甭管回复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蔡程昱把脸皱成了小苦瓜,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蔡程昱,看着我,”马佳郑重地问道,“你愿意吗?”

“老天给了我一条命,我得英英武武地爱上一爱。”野小子如是想着。

 

-完-

 

*对话有致敬《恋爱的犀牛》。因为我觉得,蔡蔡就像是图拉一样的勇敢和倔强,但幸运的是,马佳收留了他和他的心。借用一位可爱太太的回复:佳佳和蔡蔡就是一个灵魂掰成两半的一对儿。其实是这样的,他们两个的本质都是一般的热烈真挚。就像明明和马路其实是一种人只是他们不是双箭头。这篇文就是he版本的《恋爱的犀牛》(•͈˽•͈)

*大家要是喜欢就最好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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